门把在沈默掌心转了半圈,金属凉意顺着指节窜进血脉。陈姨的身影随着门轴转动逐渐清晰,她怀里的桐木盒裹着旧报纸,边角的糨糊因年代久远裂开细纹,露出底下暗红底漆——那是母亲最爱的“中国红“,他记得十二岁那年跟着母亲去木器厂挑木料,她蹲在木屑堆里摸这块板子,说要做成装信的匣子。“小沈啊。“陈姨喉结动了动,眼角细纹里凝着水光,“你妈走前三天,我去医院送鸡汤,她攥着我手腕往床底塞这盒子。说''陈姐,要是哪天小沈开始翻旧信了,你就把这个给他''。“她枯瘦的手指抚过盒盖,指甲盖泛着老年人特有的灰白,“我问她啥叫''开始翻旧信'',她说''等他在解剖台上看见不该有的字,在显微镜里看见不该有的纹路,就该懂了''。“沈默接过盒子时,掌心压到一道凸起的木纹,和记忆里母亲握他手写作业时的指节弧度重叠。他把盒子放在玄关矮柜上,玻璃台面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陈姨的佝偻,他的挺直,中间横亘着三十年光阴。“您坐会儿?“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陈姨摇头,发顶银白的碎发跟着晃动:“不了,我得回去给老头子熬药。“她转身时,外套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信纸角,弯腰捡的时候,沈默瞥见信头写着“陈淑兰亲启“——和母亲笔记如出一辙。门在陈姨身后轻掩,沈默盯着那抹暗红木匣看了三分钟。他解下白大褂搭在椅背上,从抽屉里取出乳胶手套——不是解剖用的防割款,是母亲生前做手账时用的薄款,指尖有透明凸点防滑。手套戴上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昨夜梦里,有双温凉的手覆在他手背,教他握钢笔:“拇指抵着笔杆第三道棱,食指别扣太紧。“盒盖掀开时,有细碎的木屑簌簌落进缝里。七封信整整齐齐码在丝绸衬布里,封皮是母亲最爱的米黄色道林纸,边角卷得很温柔,像被反复摩挲过却始终没寄出去。收件人栏全是空白,邮戳位置也干干净净,连个压痕都没有。沈默的喉结动了动,从白大褂口袋摸出紫外线灯——这是他解剖室私藏的,专门用来照尸体皮下隐痕。冷白光扫过第一封信时,空白处浮出淡蓝色字迹,像用柠檬汁写的密信遇热显影。“沈默亲启“四个字在光斑里逐渐清晰,笔锋收得极利,是母亲批改他作业时的尾调。第二封是“给等信的人“,第三封“致下一个我“,第七封最末,墨迹更重些:“这次换你懂了“。他摘下手套捏了捏信纸,纸张触感比同年代的旧纸更柔韧,对着光看,纤维纹路竟和林导之前说的“心跳信封“有三分相似。“别碰。“身后突然响起苏晚萤的声音。他转身,看见她正从玄关换鞋处直起腰,米色大衣下摆沾着博物馆的展柜灰尘,“我在楼下闻到松节油味,就知道你又在捣鼓这些。“她走到桌前,指尖悬在信纸上方半寸,“你母亲的信我见过,八十年代的道林纸现在早该脆得能捏碎,但这些......“她顿了顿,“像被人每天用杏仁油擦过。“沈默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蜷成了握笔姿势,拇指关节压出淡红印子——和母亲生前握钢笔的手型分毫不差。他猛地甩了甩手腕,橡胶手套在桌面上发出轻响:“晚萤,帮我拿实验室的PH试纸。“他翻出母亲的日记本,1987年3月12日那页夹着半张同款信纸,“当年她买了两刀纸,一刀写日记,一刀......“他比划了下信盒,“现在日记纸的酸化程度是PH5.2,这些信......“试纸在信纸上晕开的颜色停在PH6.8,“像是被某种东西延缓了氧化。“手机在此时震动,林导的视频通话跳出来。他的脸挤在实验室摄像头前,背景是乱糟糟的显微镜和脑电仪:“老沈!你让我调的脑电数据出来了!“屏幕里跳出两条波形图,一条是沈默近三日的睡眠脑电,另一条是沈母2015年的语音备忘录,“看到没?你浅睡时语言中枢的激活频率,和阿姨念信的语速完全同步!“他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更邪门的是......“他调出另一张图,右侧前额叶区域有团明亮的光斑规律闪烁,“每次你靠近信盒,这里就开始准备''角色切换''——你的大脑在学阿姨的说话模式。“沈默的后颈又泛起薄汗。他想起昨夜梦境:老式台灯下,信纸上的墨迹自己蠕动成母亲的字迹,而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抓起钢笔,在空白处写下“我回来了“。此刻他摊开右手,掌纹里果然有一道淡黑印子,像被钢笔尖压过的痕迹。“看这个。“小舟的手语突然在身后亮起。他转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跪在地上,黑绒布铺了满地毯,七封信平展展躺在上面,石墨粉在月光下泛着银灰。她指尖快速比划:“前四封是阿姨的笔压,后三封......“她用镊子夹起第七封信,石墨粉显影出更深的痕迹,“是你的运笔习惯。起笔轻,收笔顿,和你写解剖报告时一样。“她的手指突然急促抖动,“最后一句''这次换我等你'',落笔时笔尖戳破了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