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一条无声的河,缓缓流淌,不惊不扰,却从不停歇。林秋水的生活,被工作、应酬、借钱、还钱填得满满当当,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一刻不得停歇。
“小林啊,你这宿舍都快成你们县驻市办事处了!”供应科的田文君师傅常打趣他,“门口该挂个‘月光县驻太平办’的牌子,再写上‘唐僧肉林秋水专卖店’,省得大家到处打听。”
同事们听了哄堂大笑,林秋水只能尴尬地笑笑,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玩笑背后,是真实的压力,是别人看不见的疲惫。
后来,两件事的发生,像两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第一件,是堂叔林承惠的到来。
林承惠在天威镇水电站上班,是林秋水父亲的堂弟,血缘近,辈分高。他来过几次,林秋水每次都热情招待,带他逛商场,陪他吃饭,生怕慢待了长辈。
那天上午十一点,林承惠带着单位一个同事又来了,一进门,便开门见山:“秋水啊,叔这次来,是给单位办事的,要买十条‘灵参’烟。”
“灵参”?林秋水心里一沉。这烟在当时是高档中的高档,市面上紧俏得厉害,普通人想买都买不到。十条“灵参”烟价格不菲。
“叔,这烟不好弄,得领导批条子……”林秋水犹豫道。
“你在烟厂上班,这点小事还能难住你?”林承惠拍着他的肩,语气轻松,“你能办,叔信得过你。”
林秋水拗不过,只好在繁忙的工作间隙,跑前跑后,托关系搞批条,总算把烟弄到了。他把烟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上,像守护一件贵重物品。
“叔,烟我给您准备好了,”他小声提醒,“这十条‘灵参’烟可不少钱,我工资还没发,先垫上了。”
“知道知道,叔还能亏待你吗?”林承惠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仿佛这钱本就不算个什么事。
临近中午饭点,林承惠带着同事又返回烟厂,若无其事地拿起烟,心安理得地等着林秋水请客吃饭。
林秋水又去银河饭馆订了桌,点了几个好菜。席间,林承惠巧舌如簧,把林秋水夸得天花乱坠。
“秋水啊,你小子年纪轻轻有出息!村里就属你有能耐,在省城大厂上班!”他举杯敬酒,“叔回去一定好好宣扬,让全村人都知道咱老林家出了个有本事的人!”
林秋水听着,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菜一道道上,酒一杯杯喝,可林承惠对烟钱只字不提。
他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是晚辈,怎么好向长辈要钱?再说,林承惠那些甜言蜜语,像一层层糖衣,把他裹得严严实实,让他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饭后,送走他们,林秋水自我安慰:别急,叔叔或许忘了,回头会还的。
可没过几天,林承惠又带着两个同事来了,这次不买烟,就等着吃饭。
“秋水啊,这次叔来市里办事,顺便看看你。”他笑着说。
“哦,叔,这次住多久?”林秋水问。
“得两天呢,单位派我来办事。”林承惠笑得坦然。
林秋水心里明白:显摆、占便宜也就罢了,可上次的钱,总该给吧?一码归一码,这道理谁都懂。
他几次含蓄提醒,林承惠却像装睡的人,充耳不闻。
林秋水鼓起勇气,想直接要钱,可话到嘴边,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了回去。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一句:“叔,最近忙不忙?”
林承惠哈哈一笑:“还行,就是事儿多。”
一来二去,那笔钱,就这样被赖掉了。
林秋水节衣缩食,分期还了好几个月,才把这窟窿补上。每次还钱,他都像吞了黄连,有苦说不出。可又能怎样?在亲情的名义下,他只能默默承受。
第二件事,更让他心寒。
林秋水在烟厂工作,认真负责,尤其在会计核算和对外付款上,规规矩矩,从不越界。可他在人情上,却大大咧咧,毫无防备。他内心纯净,坚信人性本善,总以为自己真心对人,别人也必会真心待他。
“秋水啊,帮我开条子买几条烟呗?”熟人常这样说。
“没问题,要哪种烟?”他总是爽快答应。
他帮人开票,让他们自己去现金出纳那儿交钱。对关系近的,若对方说钱没带够,恳请他先垫上,他想都不想就答应,既不怀疑,也不记账,更不要借条。在他看来,信任不该被借条玷污。
“没事,你先用,等你有了再还我。”他常这样说。
直到月底清账,现金出纳张涛一脸凝重地对他说:“林师兄,这儿有张大借条,你还没还呢,也该处理处理了吧?”
林秋水一愣,以为开玩笑:“什么借条啊?我都还清了。”
张涛不笑,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借条,摆在他面前。
林秋水定睛一看,顿时头皮发麻,那上面赫然是他的签名,金额大得惊人,是一整箱高档烟的钱!对他而言,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这……这不可能啊!”他结结巴巴,“我什么时候签过这么大的借条?”
他拼命回想,可找他买烟的人太多了,经手的事也太杂,根本理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