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
长安城一夜白头。
重重宫阙拱卫的内皇城中,一乘孤轿由寥寥数人护卫,于漫天风雪里默然前行。
宦官与宫女皆屏息垂首,生怕丝毫动静,惊扰了轿中传出的细微诵经声。
司马梳梨指尖捻动佛珠,轻声诵念金刚经,眉头微蹙,眼眸深处难掩忧虑。
皇帝从未在这样的大雪天急召她入宫。
她心中没来由的慌乱,只能一遍遍诵念佛经,祈求一切平安。
风雪愈来愈大,渐渐地将她的诵经声吞没,也将他们的身影送入了皇城深处。
皇城深处。
静宁宫。
宫室四角俱置暖炉,将不大的殿宇烘得暖融如春。
然而侍候在此的宦官宫女们噤若寒蝉,个个恨不能立时逃离此地。
司马渊持躺在龙榻上,面容枯槁,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他一眨不眨地瞪着穹顶,眼中一片死寂,往日君临天下的锐利早已消散殆尽。
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帝国缔造者,此刻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陛下。”
龙榻旁一道声音响起,声线阴冷黏涩,如毒蛇吐信。
发声者是一个裹在宽大黑袍中的人,脸上覆着一张毫无生气的惨白面具。
他微微躬身,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道:“时辰已到,请陛下示下,启动血薇大阵。”
司马渊持身躯微微一震,死寂的眼珠艰难地转动,浑浊的目光投向黑袍人,仿佛被这句话注入了一丝残烛般的活气。
他看着那张诡异的面具,目光恍惚,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那年的自己乡试中举,意气风发。
可是那年回乡,迎候他的并非亲朋笑颜,而是一片焦土血海,以及遍地的冰冷尸骸。
自此,他抛却诗书,毅然起兵,历经三十二载金戈铁马,踏过无数尸骨,终登至尊之位。
然而龙椅之下,朝堂暗流汹涌,南方梁国虎视眈眈。
此刻,他若一死,膝下幼子如何镇得住这如狼似虎的群臣?
他一手建立的帝国,毕生的理想与心血,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天下重陷烽火。
更何况……他毕生所求的凡人天下仍未实现,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依然如跗骨之蛆,干扰着他的人间。
恍惚间,他又看见了年幼太子怯生生的脸庞。
犹豫了一下,沙哑干枯的声音从他齿缝间挤了出来,决绝道:“准。”
“是。”黑袍人躬身领命,退出了殿宇,前去安排启动血薇大阵。
恰此时,一名年纪尚轻的宫女端着一个木盘,步履慌张地进入殿宇内,盘中托着一碗药。
不知是因恐惧还是地滑,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玉碗粉碎,漆黑的药汤泼溅开来,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污渍。
殿宇内瞬间鸦雀无声,就连屋外的风雪也仿佛停滞了一瞬,空气都似乎凝结。
侍候在此的宫女和宦官们大气也不敢喘,将头垂得更低,唯恐殃及自身。
摔倒在地的宫女瑟瑟发抖,看向不远处帘帐后的龙榻,嘴唇翕动,想要讨饶,却害怕得发不出声音,模样凄惨无助。
静默了片刻。
“杖毙。”
司马渊持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后,仿佛舒了一口气,将心中的压抑情绪宣泄了出来。
天色越来越暗,雪却落得愈发急骤。
待黑袍人重回殿宇时,地上的污渍已被清理干净,那名年轻宫女,也已不见了踪影。
黑袍人来到龙榻旁,躬身道:“陛下,万事俱备,只等公主了。”
司马渊持没有回应什么,仿佛那缕残烛般的活气已经从他的体内溜走。
少顷后,一名宦官进入殿宇,跪地叩首,禀告道:“启禀陛下,公主殿下到殿外了。”
等待了片刻,宦官只听到龙榻上传来了一个干涩嘶哑的字。
“宣。”
司马梳梨进入殿宇时,里面侍候的宦官和宫女已经尽数遣退,只剩下黑袍人还静静侍立在龙榻旁。
司马梳梨目光扫过一旁的黑袍人。
此人来历神秘,只知其名为褚西岳,父皇对他颇为看重,近年来不仅赐予其大供奉身份,更常命其随侍左右。
司马梳梨对褚西岳不太喜欢,尤其不喜其身上阴冷瘆人的气质。
但她并没有流露出来,而是强压不适,将目光投向了殿宇深处的龙榻上。
龙榻外隔着帘帐,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司马梳梨知道,自己的父皇就躺在上面。
司马渊持近年来身体衰败,近月更是大病一场,此刻急召,她心中不免为之担忧。
想到往日父皇带着她骑马狩猎的矫健英姿,再对比今日情景,她不禁黯然神伤。
司马梳梨跪下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司马渊持没有回应她,而是看向褚西岳,艰难地道:“西岳,你与她说。”
褚西岳漠然领命,转身面向司马梳梨,用一种毫无波澜的声调平静道:“殿下,圣上为国事操劳半生,以致龙体欠安,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