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92章
“查张三,李四来说情,碰王五,赵六递条子。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网一罩下来,再硬的骨头也给你泡软了。稍微动点真格,阻力四面八方,寸步难行。自己人干起这事来,全是掣肘。”
窦原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有些发干。他想起之前几次类似的联合检查,确实雷声大雨点小,最后总是不了了之。介乎于商政之间,水比想象的深得多。
盛律清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钢筋水泥,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正常秩序下的暗流:“但徐康不一样,他是空降兵。在南海市没根基,没人情债,,更没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他就是一把没沾过本地油水的快刀。”“他不需要看谁的脸色,不需要顾忌哪路神仙。刘局要的就是他这股子愣劲儿,要的就是他这把能毫无顾忌,快刀斩乱麻的锋利。只有他,才能在最少的干扰下,把那潭看似平静、实则污秽不堪的水,彻底搅浑,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耗子洞,一个不落地捅出来这南海市的水,果然深不见底。而刘局这步棋,看似险,却透着老辣无比的杀机。
江周脚步带风地冲回市局刑侦大队那栋老楼时,刚撞见散会,人潮鱼贯而出。
走廊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混杂着劣质烟味、汗味和旧文件气息的浑浊空气。他连情况都还没摸清,迎面就兜头罩脸地收了好几个老刑警递来意味不明的眼祖有促狭,有无奈,还有一丝看好戏的意味。这阵子,仗着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劲儿,江周倒是和队里不少老油条混了个脸熟,关系处得不错。如今都能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在空气里噼里啪啦打上一通眉眼官司了。
“盛队!老窦!"江周一眼瞅见人群里两个熟悉的身影,咧开嘴,声音洪亮地招呼道,“怎么都杵这儿当门神呢?”
被点名的窦原闻声侧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极其明显的、近乎“关爱智障"的困惑,眉毛微妙地挑高了一瞬。“嘿,老窦,你这什么眼神?"江周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心里直犯嘀咕。窦原没直接回答,反而抱着胳膊,慢悠悠地问,带着点纯正的白话尾音:“你知道为什么大家要么叫我窦哥,要么喊我原哥吗?”江周茫然地摇头。
窦原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眼神里那份戏谑浓得化不开,“因为白话里面,老窦同老豆的发音,一模一样。”他顿了顿,看着江周瞬间僵住的脸,慢条斯理地补上关键一击:“而老豆就是爸爸的意思咯。”
窦原摊了摊手,一脸"你懂的"表情,“我可不想当所有人的爸爸。”江周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纷呈,像是被人强行塞了一口隔夜冷饭,噎得不上不下,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活脱脱一副便秘十天的模样。他下意识抬眼,正正撞进窦原那双带着明显调侃笑意的眼睛里。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脑门,江周只觉得后槽牙一阵发痒,恨不得当场磨出火星子来。“多谢提点。"江周磨着后槽牙,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脸上那副便秘的表情还没完全褪干净,“我也不想当人儿子。”他强行把话题掰回正轨,声音里还带着点被戏弄后的不爽,朝周围努了努嘴,“说正事,先头开会,看大家脸色,跟撞鬼似的,个个苦大仇深的?”窦原见他这副强装无事却掩饰不住憋闷的样子,眼底那丝戏谑更深了。他不再玩笑,收敛了神色,下巴朝局长办公室方向抬了抬,转述刚才会议的内容。
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裹了铅块。
江周听着,原本还带着点痞气和恼意的眉头,一点点拧成了死结。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像是想掏烟,又硬生生忍住。“蒯志明在台前跳得欢,可我觉得,他不像是主谋。“江周的声音沉了下去,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磨损的边,“背后操盘的,怕还藏着呢。”
哪怕是最初咬死蒯志鹏这条线不放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在这桩血案里,蒯志明不过充当着配角。
谢青的行踪,如同投入浑浊珠江的一颗石子,香无音信已经三四个月。寻常人看来,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可对于这群在羊城街巷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刑侦来说,却自有他们犁地三尺的门道。这些在最底层挣扎、靠出卖皮肉过活的女子,像浮萍,也像暗夜里的飞蛾,总围绕着几个固定的地方打转。
她们的生命轨迹,被贫穷和危险挤压在这些狭窄见不得光的角落里。永远闪烁着暖昧粉红灯光的廉价发廊,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气的地下诊所,光影迷离的地下舞厅和迪斯科场子。
老刑警们像梳蓖子一样,分头扎进这些鱼龙混杂的场所。果不其然,几条看似不起眼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他们用耐心和敏锐一颗颗串了起来。
几具身份得以确认的可怜女尸,在她们生命最后日子里,都曾拖着病体或怀着隐秘的恐惧,踏进过同一家只做熟客生意的地下诊所。锈迹斑斑的铁门被"呕当”一声撞开时,被街坊私下称作“刘一刀"的中年医生,正歪在他那张嘎吱作响的破藤椅上打盹。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泅湿了洗得发黄的白大褂前襟。
这些日子风声紧,连带着他那见不得光的"生意”也一落千丈,上门的“熟客"少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