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第104章
他手指点了点刘局刚收拢的、还带着盛律清体温的警员证和冰冷的配枪,“你到底说了什么掏心窝子的话,能把老盛这头倔驴逼到这份儿上?”“这可是他的命根子!这家伙,是打骨子里就想当一辈子警察,让他自己把这玩意儿掏出来,你他妈是掘了他家祖坟了,还是怎么了?”“老钱,有完没完?案子不够你忙的是吧?在这儿跟我刨根问底演八点档呢?滚!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出去!看见你们这些不省心的玩意儿就烦!”那声音带着一股被逼到墙角、只能用暴怒来掩饰心虚的狼狈。钱队被他吼得一愣,缩了缩脖子,嘴里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老家伙吃枪药了”,但到底没敢再捋虎须。
他悻悻地撇撇嘴,身体灵活地一扭,麻溜地开门闪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带上门,可见是深谙“领导发火速速撤退″的保命之道。“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像是一个休止符。
办公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刘局自己粗重的、带着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喘息声。刚才那股强撑出来的滔天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他像被抽干了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重重跌坐回宽大的办公椅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椅背承受着他全部的重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刘局闭上眼,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掌心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不知是刚才拍桌子太用力震出的汗,还是别的什么。他缓缓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得仿佛带着千钧重担,吹散了眼前并不存在的尘埃。后颈处,一片湿冷的黏腻感传来。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关节重重地揉了揉那处紧绷发硬的肌肉,指尖传来的冰凉汗意让他心头更添烦躁。“妈的…”一声极低的、带着无尽疲惫和恼恨的咒骂,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消散在空旷寂静的办公室里。
这群臭小子一个比一个犟!
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南海市局,像个被抽得高速旋转的陀螺,一刻不得停歇。档案转交、案件收尾、报告堆山,空气里弥漫着打印机油墨味,泡面和快餐都要将人腌入味了。人人脚下生风,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在这片兵荒马乱的喧嚣里,只有一小撮人,心思微妙地飘着目光时不时瞟向刑侦大队那个空了好几天、积了层薄灰的办公位,心里默念:盛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上次局长办公室里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余威犹在,成了局里茶余饭后不敢高声、却又心照不宣的谈资。
盛律清自那日摔门而去,竞真就几天没露面。有人是真盼着他回来镇场子,也有人,暗地里掰着指头,嘴角噙着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等着看这位向来冷硬强势的盛大队长,这次该如何收场,那笑话又能闹到多大。最先按捺不住的,却是江周。
这天下午,技术楼的法医办公室门口。江周手里捏着份薄薄的报告,那架势,活像捧着个烫手山芋,非得亲自押送不可。他探头探脑,脸上堆起十二分灿烂、甚至有点过分的笑容,熟门熟路地推开了顾文姝办公室的门。“顾法医,忙着呢?那什么我来取上回那个案子的毒理补充报告。”江周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透着刻意的公事公办,眼睛却像自带雷达,精准地捕捉到窗边工作台前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清瘦身影。
顾文姝头也没抬,纤长的手指正小心心地摆弄着一副森白的、处理干净的人体颅骨。
江周对此显然习以为常,甚至乐在其中。他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溜溜达达就凑了过去,极其自然地伸出爪子,抓起工作台上另一颗备用教学用的头骨模型,在手里掂了掂,还装模作样地对着光看了看那空洞的眼窝。“啧,这骨质密度,生前营养应该不错。”他煞有介事地对着模型分析起来,指尖还在光滑的顶骨上弹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叩"声。那动作,轻佻得像个在古玩市场瞎晃荡的纨绔,哪像个正经刑警?“江副队,那是个塑料的。”
坐在角落整理数据的卓安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这些日子,江周这小子打着各种“汇报工作”、“取报告”、“请教问题”的旗号,往技术楼、尤其是顾法医这间办公室钻的频率,比他跑食堂还勤快。笔杆子不停,内心默默吐槽:又来?这头骨都快被你盘出包浆了!江周捧着那颗光洁的头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眉弓的弧线,眉头却拧成了个疙瘩,嘴里忍不住冒出几句浓重的家乡腔调:“啧!老盛这尊大佛,好几天没回咱这庙门了。窦原那头闷葫芦,更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这都叫什么事儿?案子不查了?班儿不上了?集体罢工了?”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一丝被“抛弃"的怨念。“没看出来啊江副队,你这么思念咱们盛队?他要是搁这儿听见了,指不定得感动得热泪盈眶,抱着你喊好兄弟呢!”卓安平的调子拖得老长,充满了戏谑。
“我靠,你少恶心人!”江周像是被烫了手,差点把手里的头骨扔出去,迅速往后弹开一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嫌弃地对着卓安平狂翻白眼,“卓安平!你丫能不能好好说话?鸡皮疙瘩掉一地了,矫情不死你。”他夸张地搓了搓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