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秋山翻覆雨
铜黄的天光遍洒,花满园，芳华一路。
国母缓步御苑之中，乔慧跟随在她身后，听见前方语声威严：“卿有仙法，此等神通,你希望用它来做什么？”
官员不可抬头面见贵人，乔慧目光朝下，余光里只有牡丹团绣的轮廓。她道：“禀殿下，臣所希望是地上没有荒凉，仓廪里堆满粮米，老弱幼童不受饥饿。″
“朝中不止你一人有仙法，你所对答与那位司天台的少卿很不一样。“雍容的芳华深处，国母似露一点笑语。
不言神灵,不言长生，不言成全人皇圣心。“方田之事，自开朝以来也施行过数次，但履施履废，依卿看，有何对应之策？”
乔慧行一礼道：“娘娘容禀。此事臣与部中商议过，过往方田难以推行，在乎在触及豪强势力，法行不畅，地方执行亦有漏洞，百姓常受高估田级、勒索钱财之害。”
“事缓则圆，对地方豪强可以行柔安之策，分化阻力，"乔慧顿了顿，只说地方，没明说朝中官员也多有一层地主的身份，“譬如定一限期，期内如实申报隐田，可免既往之罪，未来二三年可先按半税缴纳，逾期查出者，没其田产半数。“地方上方田，过去只由当地官员负责，难免互相沟通牵连，不妨由京师设御史下巡，更彰公平。测量之器，也先由官中统一督造，颁行州县。豪强超额之田、无主荒地，可为公田，地租取收成三分之一，低于民间对半和租……”见那金衣的影子略有点头，乔慧行一长揖道：“一应细则，臣归衙后即刻详拟章程，呈送御览，再由朝中定夺。”
“好，卿确有一番见地。"前方高大的女人微笑。“司农寺呈上的奏疏中，除却方田，亦有其他议论。你们先行方田均税之事，若能成行，其他事务经过朝议，会逐一启动。官家和我都不愿见土地积弊一代重于一代。”
一朵青龙卧墨池牡丹，被国母随手摘下，别在乔慧发冠侧。她亲自伸手扶了这年轻的臣下起身。
乔慧抬头，眼神也只看向贵人的下巴，并不直视天颜。但方才一番语言，她已听懂其中暗示。官升两级，大约也有眼前贵人的助力。见她人年轻，却很是恭敬，也不因身怀仙术而洋洋得意，国母心中对她又满意几分。
“一路来见爱卿甚是拘礼，不曾看过御苑中的风景。牡丹秋开，也是爱卿功劳，爱卿且抬头来看便是。”
乔慧的目光这才舒展，仍是避开了国母的真容，只随一脉芳径看向满园牡丹。
天然富贵，恣意宏伟。
既得国母准话观景，她自是眺望观看不尽。满园牡丹，确实是美。人赋花意，牡丹雍容，常作荣华富贵之象征。不过开在她眼中，只是一种美丽芬芳的花卉。得娘娘赏识，政策推行有望，方田后可稍解民困，她心中装的全是这些事情。甫归署衙，乔慧便与各人商议方田细则，又伏案，批阅京畿秋收的勘核文书。已至掌灯时分，见公务已毕，她方从案牍堆积的公文中翻找出她未完的农书图谱，落笔，续写。
一连数日。
福至心灵，乔慧忽百忙之中看一限，玉简居然亮起。然而却是月麟的传信。
许多列密密的焦急的字。那信中写，因搜罗出朱阙宫渗透人间的罪证，朱阙宫现已被玄钧问罪。
乔慧惊讶不已，她在朝廷任职，知晓燕熙山是当了司天台的少卿。但这便是渗透？与其说昆仑是防患于未然，倒更像……她再往下看，果然，再下一句便是：为正视听，昆仑现已“代掌”朱阙宫事宜。乔慧心下轰然，一个念头浮起。师兄家世森严，为何一月前他能在人间停留十几日之久，全不受族中责备，莫非他下凡一趟，本就是有事务在身。秋深了，室中燃起暖炉，火星子困囿在一隅中细细地响，像角落里有幽影诉说秘辛。窗外，月慢慢地，慢慢地攀上瓦顶，又攀上群山，照见庭下秋菊。金黄秋色，一一是他手植，因昔时他觉她园中都是些瓜、豆、菜，缺几分雅致诗意。情浓时，菊是篱边悠然景致，融融洽治黄，睹物思人。眼下再看，伊佛鳞鳞的密密的黄金甲。
因觉此事非同小可，乔慧约柳月麟见上一面。柳月麟当夜便至。
柳月麟如实陈述：“师尊传召过他，但他说是朱阙宫干涉人间在先，恕他不能对他们的行径视而不见。”
“小慧，你怎么想？“顾及乔慧与他是恋人，柳月麟先问了乔慧的意见。书院中熟读史书十二载，乔慧心知朱阙宫只是一个引火索。火舌在地图上洞穿、品尝了一隅，烈焰很快便会蔓延至全幅图卷。她望着那小炉中的火星，道：“人间的鲸吞，也常是自这伐无道的借口起。”
柳月麟听她说得直白，心下有点惊讶：“你对他全无袒护？”乔慧勉强笑了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柳月麟便道：“我如今已很少回师门中，听说谢非池比我更少露面，玉宸台中的一应事务，现都是师姐在主理。连日来许多风波，他是玄钧之子，不可能不插手。”
是，他是玄钧的儿子，昆仑的继承人。仿佛一阵风吹开云雾，一分一拨，露出天心锋利弦月。
见乔慧不语，柳月麟轻声道：“从前我已和你说过啦，你和他不是很合适，偏偏你还一次又一次地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