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1 / 2)

第87章第八十七章

回到晋国公府后,屋里灯未点,沈念之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眼睛红得像是火烧过。

从黄昏坐到夜半,直到天微亮,眼泪才慢慢落下来,一滴一滴,像不受控制地滑落,掉在绣枕上,染出一点点湿痕。

她喃喃说了一句:"“他……死了?”

没有人回应她。

谁也不敢进门,苍晏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尚未脱下的朝服,胡子也未剃,看着十分颓废和疲惫,与他以往的样子相差甚远。看到沈念之时,他也沉默了一会儿。她坐在院子里,抱着膝,头靠着花坛的石沿,手里捏着个酒壶。“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沙哑,眼神淡得像死水。苍晏没有答话,只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沈念之看了他一眼,笑了下:“你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要不然……他怎么会死。”

“是不是那天我不答应他,他就不会带我走。”“是不是我不那么…贪心,他就不会死。”她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抬手灌了一口酒。“你走吧,我不想听你讲什么人要往前看。你们都往前看去,我不看。”苍晏沉默。

片刻后,他也取了旁边一壶酒,轻轻碰了她一下,低声道:“那我们就不看。”

两人一夜未语,只饮酒。

直到沈念之醉得眼都睁不开,踉跄着从石阶跌下,倒在花坛里。她趴在那里不动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喃喃着:“我也不活了……不如我就喝死得了…”

“把我埋了吧,就埋他旁边…他不能证我,也不准先走。”“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回家的吗……没有你,这里怎么会是家。”她说完,就趴在地上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苍晏走过去,看着她倒在那里,衣裳早被酒洒湿,眼角都是红痕,像个破碎的玩偶。

他想扶她起来,可她死也不肯动,一边笑一边哭:“你们谁都别来管我。”“我想见他……”

“我只想见他……”

她闭着眼,喃喃了一句:“他是不是没有死啊。”风很冷,月色很白。

苍晏看了她一眼,最终没再说话,只将披风脱下盖在她身上,独自离去。三日后,大昭发丧,举国同哀。

天尚未亮,昭京城西南一隅,钟楼早已鸣起。沉沉三十三道钟声,昭示天下:镇国大将军顾行渊,于含元殿一役身陨,国丧三日,宫门紧闭,百官素服,禁乐断酒。自宫门至忠烈冢,十里白幡,百姓伏地,哭声连城。巳时正刻。

城南忠烈家前,旌旗无风自扬,白衣素甲的赤羽军列阵两侧,自将军至校尉,人人披麻缟素,额束白布,连盔甲上的红绦也换作白缎。顾行渊的棺椁由玄黑檀木制成,覆以银纹云狮金饰,正中一方金牌,雕着“镇国忠武"四字,金钉封棺,由礼部尚书亲书“忠武诰文”,两侧金铃随风微晃,发出极轻的响声,像无声的泣语。

而前方,是一身素衣的沈念之。

她头发未绾,未施脂粉,只一身素白宽袖,手中抱着顾行渊的灵位,自长街尽头走来。

她的步子极稳,每一步踩下去都似踏在山上,气息不乱,背脊笔直,像要把他送去这世间最盛大的一场归途。

百姓伏地,百官低头,连北庭使节也按礼跪拜,无人敢出声。李珩亲临,未着龙袍,只着素冠冕服,接过下人手里的香,对着坟冢三鞠躬。

礼官高声诵祭:“将军顾行渊,年二十有五,镇守瀚州,定内乱,血战含元,死而不退,忠烈昭然,国士无双!今日入冢,昭昭日月为证,百世共铭!”此言一出,号角齐鸣,钟鼓四响,白鸾放飞。沈念之走至墓前,忽然回头,望了眼那条来时的路。她没有哭。

只轻轻一句:“我陪你。”

然后,她忽地纵身一跃!

“沈娘子一一!!”

“快拉人!!”

赤羽军惊呼,礼官失措,李珩慌忙上前一步,可谁也不敢擅自下坑。她抱住棺椁,手指扣着铜角,整个人压着那黑漆封棺,发出一声极轻的鸣咽:

“他护我,我怎能不送他最后一程。”

“他说要带我回家,那便……一起归去。”她声音极轻,却带着颤意,像是拽住一根最后的绳索。谁也不敢上前,百官群跪,士兵落泪,连礼官都一时哑口无言,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她抱着那口棺,说不出话了,只剩下眼泪往下掉,泪珠落在棺盖上,带着极轻极轻的响声。

这响声敲进所有人的心。

再次醒来时,天已擦亮。

屋内很安静,只听得窗棂处风吹过竹枝,发出“沙沙"的轻响。沈念之睫毛微颤,缓缓睁眼,呼吸带着浓浓的药香味,喉咙干涩得发疼。她看了一眼四周,陌生的陈设很快归位于记忆里,这是晋国公府西苑她从前常住的正屋。

她回来了。

是被人抬回来的。

她没动,只静静地躺着,眼睛对着床顶发了好一会儿呆。脑中仿佛还有昨夜的回音,一遍遍地重复着墓前那声钟响,和那只手落下时的余温。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过去的,只记得扑在那口棺上的时候,血在胸口翻涌,眼前白光刺痛,像是整个人被拽进深海。可醒来后,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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