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这是……”
“是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家底,好东西是好东西,可饥荒来了也派不上啥用场,咬不动煮不烂……”钱掌柜颤巍巍走过去,从里面拿出两根金条掂了掂,苦涩一笑,转手递给陈禹。
“叔,您要是想拿这玩意感谢我救了您,趁早打住!”
没想到陈禹抬手一挡,“我来看您,是念在咱们爷们的情分,念在您初次见面就八碟八碗的硬席面款待我这个穷小子,可不是为了这点黄的白的!”
“六子,说得好!”
钱掌柜先是一愣,继而哈哈笑起来,“好小子,老韩果然没看错你,是个有出息的,是叔不对……”钱掌柜抓过他的手,把这两根金条硬是按在他的手里,“常言道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救了我这条老命,我要是不报答报答,那不成了无情无义之辈了吗?”
“叔,您这么说就……”
“没错,我就得这么说,就兴你救人攒功德,不兴叔知恩图报?咋的你想让全省城的人都来戳叔的脊梁骨啊!收着收着!”
“那……那好吧!”
陈禹只得勉为其难把两根金条揣进口袋。
“瞅瞅这个是啥?”
钱掌柜拿起一个古香古色的小盒子,递给陈禹。
他打开一闻,一股子带着油,带点腥味,却有点香的混合味道扑面而来,陈禹捏着鼻子扇扇风,闻了两下,摇摇头。
“哈哈傻孩子,这个东西叫做麝香,可是千金不换的宝贝,你叔我这么多年也才攒了一点点。”“这些挺贵吧?”
“你数数这里面有多少根金条?”
“二三……一百多根?”
“就这么多金条,也仅仅够买上一小勺的!”
钱掌柜笑着把麝香放进柜子里,又拿出一包东西,打开,里面是一块块黄色的东西,看着有点像土,捏起来却硬硬的,带着一股子腥味。
“这个……我知道,是牛黄!”
“哈哈好孩子,还真识货!”钱掌柜捏起一块,“今儿个没外人,叔传授你点真本事,看到这个没,这个叫做胆黄,这个细长的叫管黄,旁边那个黄了吧唧的是肝黄……”
“但凡肚子里长了牛黄的牛,一般都是五岁牛龄以上,眼睛发红毛管发亮,身体瘦削频繁喝水,懒塌塌的不愿意动弹,再就是牛毛凌乱拉稀屎……”
面对救命恩人,钱掌柜也不藏着掖着,将他们老钱家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相牛经”娓娓道来,陈禹认真记在心里,备不住哪天就能用上。
“这个就是人参了,我这一棵足有三百年,你看这芦节多长,常言道七两为参八两为宝……”钱掌柜拿起一把小秤一称,足足十一两!
“不是叔跟你吹,就这么一骨碌小东西,早在前清那会儿,最低能卖三千块现大洋!”
“够老韩家干半年了!”
陈禹嘀咕一句。
看过了这些宝贝,钱掌柜眼里又有了精气神,他手抚摸着金条喃喃自语,“争来夺去,还不都是为了这玩意?可冰凉梆硬的又有啥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
“叔,这玩意是耐不得饥解不了渴,可咱们做生意还得用啊!”
“对,六子你说得对,这些东西,就是你叔我东山再起的本钱!”
钱掌柜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让陈禹把柜子锁上,瞅瞅外边已经黑下来的天,“走,咱们爷们出去逛逛去‖”
“好!”
陈禹寻思着陪他逛逛也好,万一憋在屋里一个想不开……
我们屯子的山货卖给谁去!
入夜的省城,万籁俱寂,清冷的月光照着这片苦难的大地,放眼望去黑簸殿不见一丁点烛火。人都死没了!
“这个粮店………”
陈禹提着灯笼,好奇瞅向对面,钱掌柜摇摇头,“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刚开始的时候卖粮食卖得可欢了,那价格涨得蹭蹭的,大洋成筐成筐往地窖里抬啊,我亲眼见得真真的!”
“那后来……”
“后来,哪还有啥后来,人都饿疯了,逼急了,冲进他家里,把他们老两口给拽出来,就吊在那棵歪脖子树上,给活……”
陈禹盯着路旁那棵老榆树,隐约间似乎还能看到当时的惨状,钱掌柜叹了口气,走到对面的粮店门口,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已经发旧的招牌,摇摇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也是一片狼藉,纳底鞋踩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他弯下腰,用灯笼一照,好家伙!满地都是明晃晃的大洋!
还有金条!
至于铜板那更是扔得到处都是!
“你就说这玩意有啥用,啊……有啥用?一斤金子也换不来一把粮食!”
看到满地的钱,钱掌柜的情绪有些激动,扯着嗓子嘶吼道!
“叔,冷静……”
陈禹将地上的金条捡起来,揣进口袋,又提起灯笼照了一下,远处曲尺形柜台上赫然放着两个还带着牙印的骨头,看得他脑后直冒凉风!
出了粮店,俩人漫无目的绕着广场转了一圈,钱掌柜忽然发笑,“大约八月份那阵子吧,道上到处都是狗,一个个吃得腾腾胖,眼珠子通红,见到活人就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