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少看些话本子,害怕就紧紧跟着我。”
男人手臂一沉,以一种完全保护的姿态拦腰抱起,让她侧坐在自己的臂弯里。
“抱紧。”他只吐出两个字,随即足尖一点,毫不犹豫地抱着她纵身跃下。下坠的瞬间,强烈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杨钰死死闭上眼,将脸埋进贺烟颈窝,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冰冷刺骨的湿气如同无数细针穿透单薄的衣衫,束入骨髓。
贺烟反应极快。几乎在他们身体离开井沿的同一刹那,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便自他周身无声地扩散开来,迅速凝成一个椭圆形的光罩,将两人稳稳地护在其中。
“这井被人下了十方水狱印。封印之人的境界甚至还高于我,这陈家村的秘密可真不少。”
光罩隔绝了大部分下坠的疾风,也阻挡了井壁上不断滴落的冰冷水珠。在二人都没注意到的暗面,那饱满的水滴映出一个个令人不安的黑色眼球。贺烟有感而望,那眼皮闭上瞬间恢复原状,再看不出异样。他单手抱着少女在水底犹如平地,很快寻到了个地下密道。“别乱跑,跟在我身后。"男人再次叮嘱,俨然把她当成了小孩。二人就着光罩的荧荧微光,在湿滑黏腻的青苔地面上艰难前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脏器之上,脚下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不知是碾碎了苔藓下的虫豸,还是某种更难以名状的东西。贺烟不屑于去看,而杨钰纯粹是不敢去看。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似乎有了些许变化。贺烟猛地停下脚步,手臂一横,将她护在身后。他屏住呼吸,瞳孔因眼前的景象骤然收缩光罩微弱的光芒终于勉强勾勒出那庞然巨物的轮廓一一一座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庙宇,突兀地矗立在这不见天日的洞底深渊,其中供奉的神像怎能不让人背脊发凉?
那露天敞开的莲花石台上立着的是慈眉善目、恍若神女的莲台珠母,与先前破庙里的丑陋塑像判若两人。
“这庙是在沈青崖爆体而亡后建的,正天盟怎么也想不到百年前那口普通的水井,现如今真变成了吃人的邪井。”
“我一直想问,沈青崖为何姓沈,而不姓陈?”“因为这一直以来就是沈家村,陈氏一族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贺烟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一只手死死扣住杨钰冰凉的手腕,另一只手已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怎么了?”
“别说话,仔细听。”
起初只是断断续续不成调的杂音,仿佛来自极远的地底深处,又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层。但很快,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钻入两人的耳膜。“青藤爬老墙,开花才攀高,不结瓜儿的藤,秋后当柴烧。母牛卧栏旁,草料嚼得香,肚里没犊儿的牛,屠刀亮堂堂。”诡异的童声在空旷的庙宇内部回荡,少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这是…”“凝神!封闭耳窍!”他低喝一声,指尖迅速在她耳后点了几下,暂时封住听觉,却也让她听不见男人又说了些什么。“磨盘转呀转,碾碎硬麦芒,不下崽的母牛啊,肉汤锅里香。磨盘转呀转,石缝渗红光,空了的娘亲啊,名字风里忘。”她的世界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海,连自己的心跳都被寂静捂住了嘴巴,只余下血液在耳膜深处沉闷地鼓噪。少女的目光,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铋在男人翕动的唇上。
几缕未被束紧的墨发,随意地垂落在鬓边和颈侧,被微风轻轻拂动,更衬得那侧脸的线条如冷玉雕成,不容亵渎。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又沉稳的味道,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面颊。
少女感到喉咙微微发紧,一股陌生又滚烫的热流从心口直冲上脸颊,又蔓延到耳根。
“若我与他真是兄妹,这份爱即错的绝望,该如何在天地间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