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撑到,“明白。”
“如此,便与我回去吧。”
孟知微上了马车。
她撩起帘子看着自己和兄长刚刚留下的马蹄脚印越来越远,又看到纷扬的大雪覆盖完他们的车辙印子,最后等到天色都暗下来了,她才收回冻僵的手。
马车里很安静,她闭上眼睛,耳边只有车马行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在逐渐暗拢的光线里,温淮川眼神落在孟知微身上。
她双眉微蹙,似是有些惆怅,现如今闭着眼睛休憩,但体态算不上舒适。
他一早就听唐子玉来和他诉苦,说孟知微接连几天都去他那儿讨活干。
唐子玉:“这孟小姐是个会敲竹杠的,我与她活之前她态度极好,软话连连,等我真心软于她活了,她搬银炭的时候价钱足足比普通小工高了三文!我问她为何,她却说那三文是因为对我的夸耀而她应得的辛苦钱。温淮川,你说说,你说说她一个世家大族的幺女,怎行事如此市井,坐地起价一副商人做派!”
温淮川起先不知道她急着要钱何用,今见到她临别兄长又买了那许多的药膏山参,就知道原委了。
原先端坐的人后迷迷糊糊地又在那儿捣头,风从车里灌进来,冷得人哆嗦。
她一身单衣,他遥遥看一眼,皱皱眉头,她横行莽撞总不知保暖。
随后他身上的白狐大氅又落在她的身上。
孟知微入梦,梦里她睡在山神破庙里,团缩成一团的时候漏光的屋顶里落下雪来。
只是奇怪地是,这雪本应当是冷的,但她却觉得身体不再打寒颤。
——
解孤山风月堂本开课不多,但春闱将至,学子们把这不开课的解孤山当成了文曲星庙似的,络绎不绝。
孟知微扮做男装,在前院做些洒扫工作,听得两位面生的公子在那儿讨论:
“温先生虽避不见客,但这依旧门庭若市。”
“听说温先生入冬之后咳疾一直未愈,眼下还未开春,约莫是见不了人了。”
“那为何还有这许多人?”
“兄台是第一次来春闱吧。”
“请这位兄台赐教。”
“温先生虽避世,但他的文章风采、治经见著也是常人不能及的,清流者慕名而来,且他虽不过问朝廷之事,但到底是当朝天子的老师,来客又不限门槛,除了讲学治礼,更是朝中来往交友甚好的途径。”
“这……这岂不就是借求学之名私下笼络结党营私嘛。”
“不然怎么温先生常年闭门谢客呢。”
“世风日下,不像你我。你我是真的仰慕先生文采才来的,据说当年天子年幼,他一篇劝学著,算得上是字字玑珠,呕心沥血,流芳百世了。”
“那是自然,只不过为官之道嘛,谁又不想有大树可依呢。当今朝堂上风云突变,孟家一事,就是最好的警钟了。”
“孟家?”那位年轻人压低声音,“孟家可是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的,天子威严,兄台不可胡说。”
“少一字是司职,多一字是谋反。朝堂局势又岂是你我能看得清的?孟大人从来不依附党派,也不知道到底是挡了谁的路,可怜孟家两代元老,如今就连府邸都被没收典卖了。如今京中不少权贵都想参与买卖呢。”
“这……也不怕忌讳……”
“足足低于市价三成,如今京中地价多贵?修葺一翻一朝如新,谁还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呢,再说了,风水大师说了,孟老大人卒于闹市,孟夫人自缢于狱,孟府总是干净的。”
“可我听说,孟家大小姐可是国公府世子妃,她能亲眼看着自己母家沦落到他人手上?”
“看不得又怎么样,自从孟家出事,国公爷在朝堂上可有说过一句话?恨不得摘出来才好呢,孟家大小姐已嫁为人妇,自然在家从夫。孟家唯一的男丁已去南海,估计这辈子都不回来了,还有那三小姐悬赏捉拿了这么久也不见消息,一个单薄女子估计早就已经身遭不测了。所以这孟府,价格低,又没有后续的风险,实在是块肥肉啊。”
“兄台可也要去竞标?”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么大个宅院,我又哪有这许多的银两,但不久后就有竞标,到时一定精彩。你我可要去看看热闹……”
“那是自然。”
……
孟知微迅速反应过来,她自小长大的宅院,她爬过的园子里的那棵洋槐数,阿姊栽种的牡丹花,兄长修葺的亭台,父亲引渠而建的荷花池,母亲练功的前院……
尽数要变成别人的了。
孟家长女出嫁,嫡子被贬,幺女消失。
群虎环伺,狼顾鸱张。
父母含冤而死已是大恸,她不能连孟府的砖瓦墙片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