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隆冬,街上堆积的雪一化开,益发森冷。洄南巷的将军府未添置什么物件,屋檐黑压压的,像给雪做的白绸子上添了一笔浓厚的黑墨。
胡老伯今年五十有二,背算不得佝偻,正领着几个小厮在庭前奋力扫雪。
这厢徐怀霜在门前下了马车,胡老伯见了,只原地踌躇一瞬,旋即搁下笤帚,理理衣裳往这头来。
“将军。”他的声音是干枯的枝干,给人听了刺耳。
门前几个小厮做活累得脸皮子涨红,也稍停动作,直起了弓下去的腰,缩着肩站在原地,不敢往徐怀霜这头瞧。
徐怀霜早先被魂魄互换一事冲击得心神发骇,尚未细细留意将军府的下人,眼下见着零星单薄几人,倒是抿紧着唇。
这座宅子乃御赐,胡管事早些年一直负责守着宅子,徐怀霜从朱岳那里听了一嘴,开口时语气柔和了不少。
“胡管事辛苦。”
“天冷,还是领着他们回去歇着吧。”
不想胡管事诧异瞧她,一对上眼,又忙将头给低下去,“......将军心......心善。”
任玄没个正经倚在廊柱旁,指腹刮一刮下颌,像模像样点头,“我就说哪里不对,原来是下人少了!”
“嗳!”他冲胡管事招一招手,胡管事踌躇不前,他便竖眉一瞪,“叫你过来!老子又不会吃了你!”
徐怀霜受不了这任玄一口一个粗鄙之言,稍一思衬对胡管事道:“胡管事,你、你莫怕。”
其实她先前也怕这二位副将怕得厉害。
尤其一醒来见着一把长刀横在身前时。
那会只觉着小命快没了。
可短短半日,她已见过那位站在权利巅峰之人。
大约是无形间有了对比,出宫再瞧这二位副将时,便没那般害怕了。
听任玄的意思,应是想叫胡管事多添些下人。
于是徐怀霜朝胡管事颔首,喉间发出的男人声音也称得上是温柔二字,“胡管事,若你得空,还请你去寻位牙人来。”
这将军府只有寥寥几个下人,的确不妥。
她没有资格替他做主,但能先揣测任玄的意思,将新添下人一事先备着,待得见了面,再去询问他的意见便是。
吩咐完,徐怀霜便状若不经意间问起扮演傩神一事。
胡管事原本不喜往后就跟着这位山匪将军伺候,这厢被将军以礼相待,心里轻飘飘的,再答话时也没那么拘谨生硬了。
“是,将军,天使带了话来,说是游街之事定在七日后,今年负责此事的是宫里的六殿下。”
六殿下,官家最小的一位儿子。
谢鄞。
那在此期间便少不得要与这位六殿下接触了。
不一时胡管事蜇进府,再出来时捧出一套傩神服,呈给徐怀霜。
徐怀霜垂目扫量。
傩神服上还有一块木牌,篆刻一行小字。
今有烜赫将军江修担任‘霄元帅’神位。
原来他叫江修。
惊觉自己至今才知晓他的姓名,徐怀霜不自在伸舌轻舔下唇的痣,陡地又意识到这已不是自己的身体,无端端闹了个红脸。
徐怀霜不再驻足,脚步不自觉加快,拐去了那间寝屋,闭着眼给身上的官袍换了,再出来时,又是个玉树芝兰之态。
见她刻意换了衣裳往外走,朱岳问:“你要去找那什么六殿下?”
徐怀霜纠正他:“不是那什么六殿下,是六殿下。”
朱岳一噎,哦了一声,揽过任玄的肩,“那我们跟你一起去?”
这二位副将品级不够进皇城。
倘若是六殿下的府邸,倒应是能进。
但他们时常口无遮拦,徐怀霜不想他们无意间得罪六殿下,让她担任傩神这样万分宝贵的机会平白流失。
于是她垂下眼,有些心虚,扯了生平第一个谎。
“我问你们,做山匪时,我是大当家,你们是什么?”
任玄乐了,笑得狰狞,“那自然是二当家和三当家喽!”
徐怀霜:“大当家出门,二当家和三当家是不是该守着家?”
任玄:“噫,有道理!”
他兴冲冲反勾朱岳的肩,故作聪明,“走走走,你不是说都是做官的人了要懂点规矩?我看你才是个睁眼瞎,官家给赐了这么大个宅子,老大出去办事,咱哥俩不得好好守着?”
朱岳暗翻白眼。
这里是天子脚下!盛都城内!
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把这宅子给偷走?
任玄重重撞一下他的肩,“嘿!你这什么表情,我说错了?别忘了......”
他阴恻恻扯开唇笑,“这宅子里还有一堆宝贝呢!”
这话给徐怀霜听了,便知那些宝贝是此番打了胜仗,宫里赏赐的御赐之物,于是她笑一笑,“是啊,宝贝,得好好守着。”
朱岳总算不想着跟徐怀霜一起出去了。
将二人给丢下,徐怀霜在门房寻来正歇息的胡管事,向他要了位会驾车的小厮,只说去找六殿下商议游街一事,胡管事遂指了位寡言的小厮给她。
一路上徐怀霜总不自觉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