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云媞。”
分别之际,崔达终于开口:“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小瞧你了,希望你不要……”
他指的不仅是这次,还有上次沙尘暴,他也笑过云媞神神叨叨不自量力。
本想说“不要放在心上”,陡然忆起曾有人也这样说过,结果换来云媞一句“根本不记得你”。
不知为何,崔达不太希望从云媞口中听到这句话。
他的口风急转直下,破罐子破摔似的狠狠鞠了一躬,“希望你不要懈怠,一直保持这样健康、强壮的身体,走到最后!”
“你别说了,”云媞打断他的话,眼神格外真诚,“小说和电视剧里一般说这种话的,马上就要死了。”
这话说的。
不过……好像确实有点像临终遗言啊。
五大三粗的壮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好,不说了,以后有啥事叫我就成,我指定帮。”
说完,他跳上船。
脖颈红了一片。
*
云媞一上船,其他几人迅速围过来。
就连一直镇守驾驶室的叶玄,也伸长脖子往外看。
但有人更快。
像一阵疾风似的,撞开所有人。
“有没有哪里受伤?或者感到痛痒?”
黎星言不由分说,攥着云媞的手腕往船舱走。
将她按到最近的沙发上。
黎星言蹲在地上,径直撩起她的裤腿。
他知道,雨林里的毒物防不胜防。
牙签鱼,体色透明,拇指大小,潜藏在水中很难被发现,一旦扎进人体内,能一直存活并不断繁殖,直至将人体内的血吸干榨尽。
箭毒蛙,同样不起眼,毒素却足以让十个成年人丧命,有时仅仅碰到就会中毒。
毒蜘蛛,咬上一口就能令人呼吸急促,心脏麻痹而死。
更不用说毒蛇鳄鱼巨型蜈蚣这些。
甚至潮湿的地表,真菌和细菌也是无孔不入,如果不小心刮破皮肤,细菌侵入人体,也会导致感染死亡。
这些黎星言早就了解,但那只是停留在书本上的科普知识。
即使导演组的工作人员劝他离开时,反复强调过雨林的可怖之处,他也从未当回事儿。
时至今日,此时此刻。
他才真正领会到“惧怕”。
将云媞的脚搁在膝上,用备好的干净温毛巾细细擦拭。
即使自己的衣摆、裤腿,几乎被浑浊不堪的泥水浸透,黎星言也浑然不觉。
看到眼前这幕,贺君卓和明娇娇等人互相递了个八卦的眼神,自觉关上舱门。
班列靠站在门外,面无表情,谁喊都不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像一尊安静的守护兽。
–
这个姿势实在奇怪。
强忍着一鞭腿甩黎星言脸上的冲动,云媞微抬脚趾,戳了戳他的小腹。
“我没有受伤。”
即使有,也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豹豹的自愈能力一向强大。
“可是雨林里腐烂的动植物,也会发出毒素,下雨天扩散得更快。”
为什么要下船,为什么要涉险,为什么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黎星言越想越后怕,想要好好说道一番。
一抬头,却见女孩一脸淡然,“那咋了?不呼吸了?”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
问那么多为什么,他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如此废物。
既不像叶玄那样无所不能,又不像班列那样机敏果决。
他练的好身材,只是绣花枕头空有其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甚至刚才一股脑想要陪她一同下船,都被大家拦住,说“不要添乱”。
黎星言明白,他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让云媞停下。她来这儿的目的很明确,她要拿冠军,她不是来玩的。
这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只有他在混。
黎星言垂下眼睑,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对不起,我拖大家后腿了。”
“什么意思?”
云媞看了眼脚下,不解:“明明是我踩你大腿了。”
简直对牛弹琴。
“你……”
文艺男黎星言收回刚才的感伤,叹了口气,低头帮云媞穿好袜子,再套进雨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媞媞,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
*
骤雨初歇。
前方水势终于逐渐平缓。
寂静到诡异的雨林,只剩树叶上的水珠落在船檐时,淅淅沥沥的细微声响。
越安静,越危机四伏。
刚出舱门,云媞直觉不对劲。
转身的一瞬间,一阵凌风袭来。
尖锐凄惨的叫声霎时响彻林间。
云媞下意识偏头,抬手。
是那只白臀叶猴幼崽。
它撕扯着嗓子,两只长臂抓着垂下的藤蔓荡来荡去,最后稳稳跳到云媞手背,一溜烟,顺着胳膊爬到肩上。
抱住云媞的脖子后,猴崽安静下来,不叫了。
炸起的毛发也变得软趴趴,格外柔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