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室内烛火摇曳。
云娘,也就是沈清池,拿了本医书坐在书案旁,却有点看不进去。
徐从礼从客院出来后就被徐昂叫走,在外一天,回来时已是深夜,听说现在已经歇下了。
沈清池有些担心那个不着调的纨绔会对徐从礼瞎说些有的没的。
目光移到案前摆放的笔墨纸砚上,沈清池放下书,铺开纸,提笔蘸墨,沉吟片刻后,在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笔锋在纸上游走,沈清池越画越顺,一株纤细挺拔的兰草被勾勒出来,又在纸上晕开一朵朵温润的兰花。
最后一笔落下,沈清池神色缓和,唇畔浮了丝笑意,心绪平静了很多。
侍立在旁的春祺屏息看她画完,忍不住赞叹道:“姑娘可真厉害,奴婢虽然不懂,但看着这画竟舍不得移开眼。”
一旁的夏安闻言也凑了过来,她之前家贫,并不识得这些高雅的东西,歪头看了片刻问:“姑娘这是画得什么花?还怪好看的。”
“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注)”沈清池拿起那幅画,“兰花,花中君子。”
话落,她神色微怔,这句话似乎是很久之前有人同她说的,是谁呢?
看着面前自己画的那丛兰草,沈清池眼中疑惑愈深,她作起画来未免也太娴熟了些,显然是练过得,可北境家里却没有留下一幅画作,甚至是练习过的痕迹也没有。
沈清池静静站在桌案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旁夏安痴痴看着灯影摇曳下气质高洁的人,喃喃道:“听不懂,但是感觉像是在说姑娘你。”
沈清池听到这话回过神来,纠正道:“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可是,可是……”夏安挠挠头,一时不知怎么形容,“可是姑娘给人的感觉跟其他姑娘就是很不一样。”
春祺点头补充道:“也跟府里的郎君们很不一样,比他们气度好,让人移不开眼,就像……”
夏安:“就像那个京中来的张公子一般!”
春祺:“对对对,如果姑娘是个男子,一定迷倒一片小娘子!”
沈清池见两个小丫头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离谱,屈起手指,欠身过去一人给了一个脑嘣,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若是男子,先收了你们两个。”
春祺和夏安立即躲闪着笑作一团。
经这么一闹,沈清池心中清明了很多,与其在这里猜测,还不如直接去问个明白。
她一向不是患得患失的性格,也就是在遇到李锦后一再纠结。
想通之后,沈清池在丫鬟们入睡后,再一次换了那身玄色男装,朝李锦所在的客院掠去。
翻过客院的院墙时,隐在暗处的暗卫立即攻了过来,然而交手不过两下,那暗卫便硬生生收回了招式,口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鸟鸣,朝沈清池抱拳施礼,迅速躲回了原处。
沈清池怔了怔,先是诧异自己竟然听懂了那声鸟鸣中报信的意思,又对这暗卫过于恭敬的态度感到意外。
既然被发现了,她定了定心神,不再躲藏,直接走向客院正房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侍从打开,沈清池还未进去,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她顿住脚步,倚在门框上见李锦咳得差不多了,才淡淡开口:“不是说胃病吗?怎么还……”
话未说完,就看到李锦拿开捂嘴的锦帕抬起头,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唇上一抹殷红。
沈清池盯着那血色,眉头微蹙。
“你怎么回事?”说着她疾步上前,去拉李锦的手腕。
李锦躲了一下,将手背在身后,脸上笑得有点傻气:“你还是关心我的。”
沈清池不说话,强行扭过他的胳膊想要把脉,却一眼看到他指尖的伤口。
瞬间明白过来李锦的把戏,沈清池松了手,想一把甩开他。
然而不但没有甩开,手反而被握住了。
李锦死死抓着沈清池的手,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面前人清冷出尘,眉目如画,是远胜于世间绝大多数女子的好颜色。
他以前真是瞎了眼,朝夕相处,怎么就没有看出她是女子呢。
他见过她在路过首饰摊位时的短暂驻足,见过她在遇到锦衣华服的女子时的微微侧目,他当时还以为那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年少而慕少艾。
却忽略了她眼中隐含的不是爱慕而是羡慕。
那一晚,他们甚至……
可他醉得厉害,忘了具体发生的事,醒来还以为是自己吃了亏。
他不去为她送行,甚至还说了伤人的话,她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折返回来找他?听到那番话又是何等伤心难过?
“对不起……”
李锦口中喃喃,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沈清池不知李锦突然发的哪门子疯,蹙了蹙眉,没有理会,而是趁机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给他把了把脉。
李锦没有再动,他缓了缓情绪,奇道:“你现在还会医术呢?”
沈清池没有答他,片刻后松开手,语气不带什么起伏道:“胃有旧疾就自己注意,不要管不住自己的嘴,喝坏了又赖上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