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之上。
即使人头攒动,他依旧一眼便看到了聂相宜的身影。
少女妆容精致,衣裙明艳而漂亮,在人群中欢快地穿梭。如一尾红鱼,又不时在各个摊位面前好奇驻足。
只是她身旁跟着的少年,看起来十分碍眼。
又是王五郎。
“我在城东的观月楼等殿下!”少女轻快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
只是她等的远不止他一人而已。
朝三暮五。
谢知在城墙上冷眼看着,那王五郎甚至还殷勤地帮她拿着在摊位上买来的各种小玩意,他冷声嗤笑。
他冷眼看着二人从日暮西沉逛到夜月升起,从廊桥一头逛到另一头。
少女总如一只精力充沛的小猫,总是能被各种新鲜玩意吸引去目光。
王五郎也是她的新鲜玩意么?
谢知的目光如冷白的月光般沉寂,灯火煌煌之下,看着廊桥之上的二人宛如一对璧人。
“烟火快要开始了!”王贺璋看着兴致勃勃的聂相宜,见缝插针地问道,“反正三殿下没来,不如你我共赏烟花罢了。如此盛景,总得有人同赏才是!”
不想聂相宜依旧只是倔强地摇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要等殿下。”
被拒绝的王贺璋神情略显失意,他勉强扬起一丝笑容来,“也罢。”
观月楼是京中第一八角高楼,楼中大多为宴饮享乐之处,只有楼中最顶一层,是为文人雅客观星望月之地。
各处达官贵人早早便在观月楼定下了雅间,只为了今日的烟花盛景。聂相宜也不例外。
她与王贺璋在观月楼挥手作别,然后等待着谢知的到来。
花神庙会的烟花要从戌时放到亥时末,每隔两刻钟便有一次盛放。
随着砰的一声响,绚烂的烟火在夜空瞬间炸开,耀得天际恍如白昼,点点烟花如同星辰闪烁,转瞬,落地皆春。
殿下什么时候会来呢?
她满眼期待地推开雕花木窗,那灿烂焰火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夜空中的烟花盛放了一次又一次,少女亦伸长了脖颈,眺望了一次又一次。
她没能等来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那满怀欣喜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消散,变得患得患失。
殿下还会来吗?聂相宜有些失落地想,他本就没有答应自己。
不过只是自己的一腔期待罢了。
快要到亥时末了,那是最后一次烟火了。
烟花易冷。已是深夜,看烟火的人聚了又散,街上只剩三三两两的小贩收拾着摊位,方才还喧闹街市渐渐变得空荡荡的冷寂。
聂相宜还在倔强地等。
直至最后一次烟火在空中嘭的一声炸开,透过楼中轩窗,她猛然瞥见一个如竹似玉的清隽身影。
“殿下!”
她失落的心脏骤然剧烈跳动起来。
绚烂夜空之下,谢知长身玉立。一如当年鄯州的初见。
烟火的声音掩去她的呼喊,谢知依旧忽地仰头望她,好似这一瞬默契的心有灵犀。
她望向谢知那双黑沉的眼眸,带着一贯的冷清疏离,在周遭一片热闹之中遗世独立。
聂相宜提着裙子飞快地下楼朝他奔去。
“殿下!等到你了!”
谢知就这样看着烟花下的少女提裙朝他飞奔而来,好似一只翩跹的轻快蝴蝶,眸色熠熠。
他抿了抿唇,“路过而已。”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就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
每年的除夕与上元,宫中都会有烟花盛放。只是他从不曾为此驻足。
这样热烈又绚烂之物,不该为他这种被礼法教条教导出来的冷漠禁欲之人所喜。
然而聂相宜闻言却狡黠地眨眼,探身靠近他,学着他当日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撒、谎。”
这里离二人宅邸并不顺路!
谢知看着她的眼睛,灵动得像一只坏事得逞的猫。
他突然轻笑了一瞬。比烟花还短暂的瞬间,却如冰雪消融,波色乍明。
聂相宜跟着笑起来,眉眼弯弯,“总算不曾辜负,这样漂亮的烟花!”
谢知漆黑的眸中倒映出这场烟花最后的盛放。
火树银花,千光耀空,忽明忽暗的光影勾勒出谢知如玉清冷的侧脸。一如当年一眼万年的心动。
这样的氛围实在太过美好,无端催生出许多不合时宜的念头。
“殿下。”她轻声唤道。
谢知回眸看她,少女的脸颊染着薄醉般的绯红,被烟花映照得熠熠生辉,好似浑身都笼罩着一层明快的光晕。
烟花盛放之下,他的唇边骤然传来微凉而柔软的触感。
她明艳动人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前,浓郁的栀子清香几乎将他缠绕殆尽。
一个转瞬即逝的轻吻,如同炸开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