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来的那人见礼:“见过宗将军。”
朝野上下,能被叫做“宗将军”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昭武大将军宗甫,另一个,就是他的儿子宗尧之。
眼前这位,便是年轻的那位宗将军,算起来,还是宗太妃的侄儿。
宗尧之步履微顿,还礼后,问道:“太妃这是又传你进宫说话了?”
陈筠微微颔首,惜字如金地回道:“是。”
人老玩性大,宗太妃厌倦了宫里日复一日的生活,想听听宫外的新鲜事。
后宫之中,便是这位宗太妃地位最尊,其实就是想出宫转转,也未尝不可。
但她是个再谨慎不过的性格,当年即便对皇帝有抚养之恩,却也坚决地辞让了太后的位置,避免宗家过于坐大,如今上了年纪,更是不会为自己的私欲,折腾出什么事端了。
宗尧之闪身让开,道:“我才请过安出来,你去吧。太妃今天心情一般,说话小心些。”
陈筠眉梢微动,问道:“是因为西南的战事吗?”
宗尧之点头,目光也有些凝重:“是,前日,我父亲已经挂帅出征了。”
“只是各地军户废弛,临时拉起来的新兵,光是到那烟瘴之地,都不知道要折多少进去……”
当今天子,已经在那把龙椅上安坐了几十年,和史书上绝大多数做到这个年纪的皇帝一样,日渐走向昏聩。
若非如此,安定了多年的西南诸国,也不敢作乱。废弛的军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缩影而已。
宗尧之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他的视线落在陈筠肩上的浮白上,不经意般问道:“怎么没撑伞?”
陈筠仿佛没有听见,她拢了拢风帽,朝他屈膝一福,便继续往前了。
宗尧之只回头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他是外臣,没有在宫中久留,出宫后,骑马回了将军府。
一到将军府,府里的亲兵就迎了上来,为他牵马。
“二爷,今天府里来客了。”亲兵压低了声音道:“当铺那边的消息,说有个小子,拿着咱家的信物,找来了。”
宗尧之抛开缰绳,扯来巾帕,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粘的雪粒子,问道:“哪来的小子,问了名姓吗?”
“他说他姓薛。”
“薛……”宗尧之皱了皱眉,把擦过脸的帕子往亲兵手上一丢:“人在哪?带我过去。”
……
前厅里,薛云朔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方才,他依照朱婉仪临终前的吩咐,去到了一家偏僻的小当铺,言道要当那块玉佩。
玉的水头和成色都不错,小二留他坐下,拿着去找了掌柜。
薛云朔在当铺内坐了许久,心情渐泛起了一些微妙的毛躁。
来之前,他便有所猜测。
朱家从前也算钟鸣鼎食之家,会留下点什么依托,不算稀奇。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加之树倒猢狲散,他不知道母亲留下的所谓“信物”,是否还有效力,又是否能护得了她的女儿。
如果没用……那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薛云朔攥紧了拳头。
总之,他是不可能任她一个人留在薛家,受人摆布的。
好在,当铺的掌柜很快现身,确认了信物之后,甚至直接领他来到了这昭武将军府。
薛云朔颇有些意外。
凭他对当今局势的了解,这昭武将军多年以来,一直是皇帝的忠实拥趸,从不参与朝野之争,更别提沾染储位了,与当年明面上就是太子党的朱家,更没半点牵系。
朱婉仪留下的信物,怎么会与宗家有关?
终于,前厅外有脚步声传来。薛云朔站起,眉梢微扬,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连廊的拐角处,走来一个英武男子,他身高腿长、臂膀宽阔,走起路来,一步顶得上寻常人两步半,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薛云朔打量他的时候,宗尧之也看了过来。
本不过闲闲一眼,可他的视线落在薛云朔脸上的时候,倏而就凝住了。
怎么是他!
这不是那天,他与父亲宗甫在望春楼的二楼吃酒,瞧见的那小郎君么?
那时他还觉得,这小子长得有些像天家人,还与父亲说笑了两句来着。
宗尧之微微有些吃惊,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了神色,若无其事地开口道:“薛……小公子,请坐。”
薛云朔朝他抱拳一礼。
宗尧之走到厅前,待到坐下,又问:“你这个薛,是哪一笔的薛?”
薛云朔垂了垂眼,答道:“吏部右侍郎薛永年,正是家父。”
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闻言,宗尧之更是满心疑惑了。
好在薛云朔已经拿出玉佩,双手奉上。宗尧之接过,定睛看了看,随即屈指在玉佩上挂着的小坠子上一弹。
“确实是我宗家的东西。”宗尧之取下了这颗平平无奇的绿坠子,把玉佩又还给了他,“说说吧,你这玩意是哪儿来的,今日找上门来,又为的是什么。”
“椟”才是信物,“珠”只是添头?
薛云朔沉吟片刻,握着玉佩,拣着重要的部分解释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