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冷光灯在凌晨五点十七分突然闪了闪。沈默的拇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地质组发来的扫描图文件图标泛着幽蓝的光,像某种等待孵化的卵。他深吸一口气,指腹压下——这是他作为法医的惯性,面对未知证据时,总要用最冷静的姿态撕开表象。全息投影在桌面展开的瞬间,他后槽牙咬出了酸意。原本B9井区地下那团如胃囊般的空腔,此刻正像被无形的手揉碎重捏,分裂出七个乒乓球大小的球形空间,每个球体表面都覆盖着细密的血管状纹路。更诡异的是,每个"球"内部都在播放画面——第一个球里,他正站在解剖台前,镊子夹着半片颅骨,动作与三天前的尸检分毫不差;第二个球里,他在焚化炉前,火光照亮他攥紧的文件边缘,那是上周被他锁进保险柜的旧案卷;第三个球里,他握着苏晚萤的手,对方腕间的铜扣泛着暖光,他的嘴唇开合,却听不清说什么。"这不是监控。"沈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凑近投影,看见第三个球里的"自己"突然停住动作,眼尾的泪痣随着转头的动作晃了晃——那"他"的瞳孔里,清晰倒映着此刻正俯身查看的沈默。解剖刀"当啷"掉在地上。他后退半步撞翻转椅,椅背磕在墙上的声响像某种警报。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苏晚萤的视频通话。他盯着投影里第七个球,那里的"自己"正慢慢抬起手,食指抵在唇上,这个动作与他此刻接听电话的姿势重叠得严丝合缝。"接。"他对自己说,喉结滚动时尝到铁锈味。苏晚萤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她的发梢沾着博物馆地下室的霉味,眼下乌青像被墨汁晕开,却在看见他的瞬间眼睛亮了:"我能说话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玻璃,"它在拍电影。"沈默的手指无意识抠着解剖台边缘,指节发白:"什么?""电影院。"她的视线穿过镜头,仿佛在看身后的虚空,"我昏迷时在电影院,银幕上放着我们的故事——你因为解剖父亲的尸体愧疚到发疯,我为了唤醒母亲的残响耗尽生命力,小舟......"她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小舟的内脏被自己的共情能力撑爆,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沈默感觉后颈的汗毛竖起来。他想起昨夜在扫描图里看见的"未来",那些画面里的"自己"都带着这种精准到恐怖的"故事性"。"观众席坐满了人。"苏晚萤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他们长着我们的脸,穿我们的衣服,鼓掌的时候指甲缝里渗着墨汁。最可怕的是......"她的睫毛剧烈颤动,"我也看得入迷了,直到银幕上出现解剖室的画面——你举着刀,刀上滴的不是血,是黑墨水。"手机在掌心发烫。沈默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解剖刀,刀面倒映着他扭曲的脸。这时实验室门被撞开,阿彩的涂鸦帽歪在脑后,手里提着半桶黑漆:"我知道怎么让它''看不见''!"她的运动鞋在地面蹭出白痕,直接扑到全息投影前:"那些预演需要被观看才能成真对吧?就像我的涂鸦,被人盯着看才会活过来。所以我们要......"她抡起喷漆罐在空气里划出弧线,"给它蒙眼!"三小时后,城市西北角的旧仓库外。阿彩踮脚在斑驳砖墙上喷绘闭合的眼睛,眼尾拖出细长的墨线,瞳孔位置用交叉的红漆打叉。周工蹲在墙根,听碑锤轻轻叩击墙面,每敲七下就停一停——那是"留缝刻法",给残响的规则留破绽。"好了。"阿彩退后两步,喷漆罐在掌心转了个圈。最后一只眼睛的睫毛刚喷完,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沈默发来的监控截图:全市三百七十二个摄像头,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同步黑屏十秒。恢复后,原本对准博物馆、解剖室、涂鸦墙的镜头全部偏移了十五度,像被无形的手掰过。"成了。"周工的指腹抚过墙面的裂痕,石粉簌簌落在他沾着墨渍的围裙上,"它的''视线''被挡住了。"解剖室里,沈默盯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黑屏的十秒像道伤疤,横亘在时间轴上。他打开抽屉,取出那本空白的皮质笔记本——封皮是苏晚萤去年送他的,说"留给最珍贵的记录"。他翻开第一页,钢笔尖悬在纸面三秒,落下:"以下内容纯属虚构。"翻到中间页,炭笔在纸上游走如飞:一只手悬在绳索上方,指尖离绳结还差两厘米;信笺的一角浸在河水里,字迹正在模糊;穿白大褂的背影走进浓雾,后颈的发旋被雾霭吞掉一半。每个画面都像被人突然抽走了后半截,断得生硬。他合上本子,轻轻放在解剖台上。转身时特意数着步数:一步、两步、三步......走到门口时,他的手指扣住门把,停顿两秒,终究没有回头。监控画面里,解剖台区域的空气突然扭曲,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空白笔记本自动翻开,炭笔线条如活虫般蠕动,试图补全断裂的画面:绳索即将被攥紧,信笺即将沉入河底,背影即